到了管理局，負責押送臧十一的隊員才知道自己帶回來的究竟是個什麽角色。

“大家不在一個處, 不認識很正常。”隊員一個勁兒沖他道歉, 臧十一倒是不在意, “你帶我回來是走流程，應該的。”

盡管他已經盡量學習時遠平常那種平易近人的風格, 卻仍然不得要領, 隊員諾諾地應了兩句，腿都在打顫。

臧十一暗自嘆了口氣，他們六處的口碑在局裏太差了。

黎七負責的六處說得好聽點在局裏是地位超然，說得不好聽就是暴虐殘酷的名聲太盛, 讓其他處的成員望而生畏。剩下幾個處長教訓新人的時候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再不安分把你扔去六處給黎處管！”

但這也不能怪黎七，六處負責的都是從其他處轉來的棘手事件，面對的涉案妖怪大多窮兇極惡, 手段不粗暴點壓根解決不了問題。

因著六處的名頭, 臧十一壓根就沒跟塗攸似的被送去審訊室，而是帶到了黎七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沒人，一如既往的亂糟糟, 到處散落著各色堅果。臧十一費了大力氣才把堆在沙發上的堅果殼山清理幹凈, 勉強給自己騰出了一個能坐的地方。

“也不知道究竟是狐貍還是松鼠......”除了黎七外他沒見過這麽愛吃堅果的狐貍精，硬生生把他帶的也喜歡上了開心果。

“背後說人壞話會變醜八怪！我看十一你是不想要你這張小臉了！”黎七推門進來，“我艹！我辛辛苦苦堆好的堅果山！”

臧十一冷靜地糾正：“堅果殼山。”

“你你你你你！”黎七捂著胸口，好半天才從噩耗中緩過神來, “你趕緊帶著我大侄子滾出去！”

“仁德那邊怎麽回事？”在黎七手下做了這麽多年事，臧十一已經習慣了上司一驚一乍的風格。

“想知道？”黎七繞到辦公桌後坐好, 在抽屜裏刨了兩下，扒拉出來一袋松子，“給我找幾個漂亮小夥我就告訴你。”

一邊說，他一邊撕開包裝袋往嘴裏扔松子，兩腿蹺在桌上笑瞇瞇地看著臧十一。

“行啊。”臧十一點頭，指了指樓上，“我現在去找時局，他說不定還能給你報銷。”

“臧十一！”黎七一拍桌子，“反了你了！”

臧十一根本不怕，反而做出了要走的架勢。

其他處的八卦裏把黎七傳成心狠手辣生人勿近的魔鬼，實際上自家處長究竟是什麽沒出息的樣兒他最清楚。

見到時遠就走不動路，為了黏在對方身邊硬是一天假期都不要天天跑來上班，結果還是慫得不敢越雷池半步。最後人沒追上，倒是每年都有個最佳優秀員工的牌子。

“我說還不行嗎？祖宗！”見臧十一真的要走，黎七連忙拉住他。

“虐殺，心理變態。”黎七的語氣聽上去有點吊兒郎當的感覺，“你知道的，妖怪的耐受時間要比人類長。”

臧十一皺眉：“一個人類怎麽知道這些？”

“樓下五處查著呢，我哪兒知道。”黎七眨眨眼睛，水汪汪的看起來分外無辜，“不是大事，不歸我管。”

“反正都死光了，也算是報應。”不待臧十一吭聲，黎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前見過的哪個不比這個狠，別往心裏去。”

黎七的語調還是很輕松，但不知道為什麽，臧十一聽出了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壓。

“行吧。”於是他點點頭，“那我帶你侄子回去。”

“五處把他擱門口了。”說話的功夫黎七已經把松子吃完了開始吐殼，“你去門口找他吧。”

“......”臧十一難以置信，“大門口？”

五處什麽時候這麽能耐，一個個都活夠了？

“我沒說那是我侄子。”黎七揮揮手，“你別告訴他我在這兒工作啊！他要是知道了我跟你沒完！”

臧十一點點頭。

他明白黎七的顧慮，他們六處不是什麽能見光的部門。尋常妖怪要是有個管理局的親戚能高興瘋，但要是有個六處的親戚就另當別論了。

實際上六處裏的妖怪也沒幾個有親人的，大都跟他一樣幾乎沒有社會關系。黎七這種反而不常見。

“趕快帶回去！”黎七把他搡出門，“變成原型了還在外面亂跑像什麽樣兒！”

臧十一只能先行離開。

他不在的這幾天，局裏好像來了不少新人和新妖怪，從六處走到門口，一路下來遇見了不少面生的。

也難怪今天執行任務的小隊不認識他。

時遠走後，塗攸就被一只哈士奇帶了出來。

然後扔進了大葉傘的盆裏。

塗攸、大葉傘：“......”

面面相覷幾秒，大葉傘又朝他頭上來了一下：“叫你再跑！被管理局抓回來了吧！”

“我錯了！”塗攸現在這小身板可禁不住大葉傘這麽打，慌忙跳出花盆。

正好被走到門口的臧十一一把接住。

“你出來了啊！”塗攸松了一口氣，張嘴還想說點什麽，被臧十一直接揣進了兜裏。

“等會再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塗攸跟臧十一簡單地交換了一下信息，時遠說的話他一字不漏地全講了出來。臧十一則表示沒被問到這些問題。

“你是不是有什麽重大前科？”塗攸瞇著眼，“能讓管理局局長親自過問——”

話說到一半他被捏著後頸提了起來，臧十一平視著他：“我有。”

“我吃兔猻。”臧十一的表情和語調都很陰冷，“尤其是小兔猻。”

小兔猻塗攸：“......”

“不關你的事，你就別多問。”在他驚恐的目光中，臧十一幽幽地吐出來一句，“對大家都好。”

“......所以這件事就這樣了？”這年頭出來混的誰還沒有個不可告人的過去，被威脅的塗攸很識相，迅速地換了個話題。

他不知道管理局說的究竟是不是實話，但直覺告訴他不是。

“你想怎麽樣？”臧十一淡淡道，“涉案的全死了，已經沒有能追責的對象。”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最後幾只幼崽活了下來，沒變成走廊上的標本......或是其他什麽東西。

後面的路上塗攸和臧十一誰都沒說話，兩只妖怪各自想著心事，氣氛很是沈悶。

直到回家後。

“小攸！”看見軟乎乎一小團的塗攸，狐貍精眼睛都瞪直了，連忙把餵團子喝奶的重任交給了白兔精，“你怎麽變回原型了！”

塗攸剛想說話，擡眼看見旁邊瓜子都嚇掉了的大王，最後沈默地選擇了閉嘴。

狐貍精才不管這麽多，直接把塗攸抱起來放在腿上一陣揉臉摸肚皮，一邊揉一邊發出幸福的感嘆。

“天吶......”看呆了的大王悄悄對發糕說，“店長的原型還沒有你大！”

發糕：“咩？”

自從塗攸能變成人型後狐貍精就沒有多少機會抱他，這次終於享受了一把，揣著寶貝兒子根本不撒手。

毫無反抗能力的塗攸只能在大王飽受驚嚇的目光中不斷變換姿勢，把柔軟的小肚皮露出來給狐貍精摸。

“你跟團子一樣軟！”在塗攸的肚皮上摸了最後一把，惦記著兒子已經成年了，狐貍精戀戀不舍地放開了他，“對了，管理局那兒你去了沒？找到他父母了嗎？”

塗攸一楞，下意識地掃了兩下尾巴。

“沒去嗎？”還沒等他說話，狐貍精已經自顧自地往下說，“那你明天去吧！”

塗攸松了口氣，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跟狐貍精解釋這件事。

折騰了一整天，也到了休息的時候。

發糕還是慣例窩在塗攸床上，但不知道為什麽離枕頭格外遠，仿佛像是害怕壓到他。

塗攸睜著眼睛，聽著發糕均勻的呼吸聲，沒有絲毫睡意。

他的腦海裏出現了很多支離破碎的片段，穿著厚重防護服的實驗員，被籠子磨得血肉模糊的爪子，還有一些他已經記不太清的東西都夾在今天看到的展覽櫃標本中一起湧上來，泛著一種腐朽的味道。

盯著天花板，塗攸莫名地感到一陣寒冷。不由蜷了起來。

接著他的身子一輕，落到了溫暖的掌心中。

“爸？”擡頭看見狐貍精，塗攸嚇了一跳，“你怎麽還沒睡？”

“孩子們都睡了，現在可以說了。”狐貍精揉了揉他的腦袋，“你知不知道你從小一緊張就會掃尾巴？”

塗攸毛茸茸的尾巴一抖，下意識縮進了狐貍精的懷裏。

既然已經被看了出來，再瞞著也沒有用。他隱去了時遠詢問臧十一的那部分，把剩下的全說了。

“你別生氣。”感受到明顯起伏的胸口，塗攸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狐貍精的胸膛，“剩下的幼崽都沒事。”

“你有沒有被嚇到？”狐貍精伸手握住他的小爪子，輕輕地捏了兩下。

塗攸搖搖頭：“我都長這麽大了。”

“今天我陪你睡吧。”然而狐貍精完全沒把他的話當回事，硬是抱著他回了房間。

過了幼崽期後塗攸基本沒跟狐貍精睡過一張床，突然搞這麽一出有點不習慣。但後來被輕輕地一下下拍著後背，也就迷迷糊糊闔上了眼。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起來，他沮喪地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變回原型。

“你別跑啊！”狐貍精把他放在團子的窩裏，掏出手機，“讓我給你倆照一張！”

吃飽喝足的團子正處於好奇的年紀，對這個被硬塞進窩來的不明生物很感興趣，迅速地滾了過來，拿軟乎乎的臉使勁在塗攸身上蹭。

塗攸：絕望.jpg

害怕翻身壓著團子，他只能側躺著一動不動，任小家夥興奮地翻上翻下，把他的肚皮當滑梯玩。

照夠了照片，狐貍精把塗攸一把撈出來。然後滿臉慈愛地盯著團子：“今天帶你去找哥哥姐姐好不好呀？”

？？？

塗攸的尾巴直接立了起來。

“這是剩下的幼崽吧。”狐貍精把手機給他看，“怎麽去？”

屏幕上的APP乍一看像是某個萌寵APP，細看才能發現上面的管理局字樣。

是管理局為了方便妖怪領養幼崽而專門開發的。

“最新入駐”那一欄裏在幾個小時前更新了一張照片，上面是五六個毛絨絨的白色小團子，正你疊我我搡你地堆在一處，圓滾滾地擠在鏡頭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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